保罗·卡拉尼什

死神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,不分青红皂白地带走牵挂、陪伴、幸福与欢笑。呵,如果举头三尺真有神明,那么在他们受难之时,神明一定缺席,任由死神滥杀无辜。

要随着岁月的沉淀,走出过去的阴影,尽量变得成熟和从容。

有时不是去挽救病人的生命,而是做一个领路人,引导病人和家属,度过人生中的艰难时刻,以后还可以创造新生活。

医生的工作确实和铁路工人没有什么区别,最终都只是把人们带到他们想要到达的地方而已。

“医生马上就到。”
于是乎,我想象中的未来,就要实现的未来,那么多年奋斗即将迎来的人生巅峰,都随着这句话消失了。

文学不仅描写了别人的生活,还为我们提供了道德反思最丰富的资料。

如果说没有自省的人生不值得过,那么没有真正活过的人生还值得自省吗?

大脑可以赋予我们建立关系,让生命充满意义的能力。但有时候,大脑也会破坏这种能力。

我开始觉得言语和说出言语时的空气一样,轻飘飘的。

教学视频粗制滥造,用来练习的塑料模特连手脚都没有,真是假得不能再假了。然而,现在,这些东西我们某一天可能真的用得上,气氛完全变了,人人都跃跃欲试。我不断用手掌按压着一个塑料小孩的胸,耳边是同学们有一搭没一搭的笑话,但仿佛还是听到这个孩子的肋骨被我一个不小心弄断了。

尸体解剖则恰恰相反。心肺复苏用的假模特,你假装那是真的,而尸体解剖用的真尸体,你却要假装是假的。

很偶尔地,我们可能会反思,大家都在默默地向尸体道歉,并非出于罪恶感,而是出于我们没有罪恶感。

纽兰德回忆起孩提时代常常玩的一个游戏——伸出手指去戳祖母的皮肤,看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原状。这是她慢慢变老的一个征兆。

我们无从得知降生世上将遭遇怎样的冲突与痛苦,但通常来说我们很难脱身其外。

有一天我们诞生,有一天我们死去,同样的一天,同样的一秒钟……他们让新的生命诞生在坟墓上,光明只闪现了一刹那,跟着又是黑夜。

不切实际的乐观往往下一秒就是排山倒海的绝望。

生活绝不是要一味地躲避痛苦。

我们至少需要培养几个试管胚胎,然后移植最健康的那个。其他胚胎只能自生自灭。就连一个新生命诞生的过程,死亡也占有一席之地。

人一旦遭遇顽疾,最需要小心的,是价值观的不断变化。你努力思考自己到底看重些什么,答案也会接踵而至。感觉就像信用卡被人拿走了,我不得不学会讨价还价。

死亡也许只是一生一次的短暂事件,但与绝症共存则是个长期的过程。

我从间歇性的昏迷中苏醒过来,头脑清醒地面对这个世界,但身体却油尽灯枯。我能看到自己皮囊之下瘦骨嶙峋,像行走的X光片。

如果一个人高速行动时,时间会膨胀,那要是几乎一动不动,时间会收缩吗?
一定会的吧。